这样的生活维持了两个星期。见人的时候我尽量如常,期间也办妥了不少事,像:
(一)申请信用卡
某天我神游物外时接到一个信用卡促销来电。往常我都是一句:“不感兴趣。”就挂断,这时却兴起一个念头:万一贫病交加无以为继还可以刷卡啊!天地良心,我并不想赖账,只是万一,万一到了绝境,不能拖累亲友,只好对不起信用卡公司了……于是我兴致勃勃请信用卡促销员到地盘为我办手续,申请白金卡!
为免引人注目我带他到小会议室。我当然没告知真相,只是表示将于月底——大概十天后——出境一趟,希望到时白金卡可以到手。他信誓旦旦表示没问题,我的申请马上可获批准。
他一走,我的香港上司李某就进来了。我自以为不露形迹,旁人早就察觉异样了,哈哈!
" 我觉得你有哋嘢。”
我避无可避,只好点头。
“屋企有事?”
摇头。
“本身有事?”
点头。
“病?”
点头。
“……癌?”
含泪点头。
“什么癌?”
指指鼻子。
“鼻癌?”
点头。
“鼻癌有得医既。”
我哽咽:“第三期。”
“……共有几期?”
“四。”
他沉默一会。
“刚才那人是?”
“信用卡公司。我打算骗一张卡回去。”
他大笑,叫我宽心,所有的工作不必处理了。
我不同意:“我还要做,只不过特别慢就是了。”
他又大笑,答应装作一切如常。
我想牵涉到公事不能不告知我的部门经理。李某代我说明,我只管流泪,经理也认为我该检验多一次。
至于申请下文,信用卡促销员毫无信用可言。一直到我登机那一刻,白金卡影踪全无。赖账计划泡汤。
(二)再次检查
我挑了一间看起来很贵的医院进行再次检查。医生是埃及人。我隐瞒病情,只是表示耳朵不舒服,颈部结淋巴核。他验了我的耳压,安排第二天施手术抽取淋巴核成分化验。
来回医院都由阿富汗司机哈欣接送。额头錾了个‘癌’字,无往不利,公器私用,凡事知会经理一声就行了。
第二天手术醒来,喉头痛不可挡,水也咽不下。我心想莫非大限将至?折磨了半天,突然呕吐大作,吐出一团棉花!手术棉花忘了取出!
我登时对那名埃及医生大打折扣,降级为蒙古大夫。没等报告出炉就回国了。虽然后来电邮收到的结果也是一样。
(三)海外医保
不久地盘经理通知我海外医保已批准了,只需上总部签名。过年我买了件新衣服,一百五十元,我最喜欢的深蓝色,一次也没穿过。我抱着世界末日的心态穿新衣去见人事部主管苏珊。
她眼里满是同情,说了许多好话。按照阿联酋法律,我可获一个半月有薪假,一个半月无薪假,共三个月病假。这三个月里的医药费由保险公司支付。
这时我已上网收集了不少资料,对鼻咽癌的治疗有大概的认识:通常第一期接受放射疗法(俗称电疗);第二期则是电疗配合三次同步化学疗法;第三期和第二期疗法一样,另加三次化疗;第四期则……什么也不必做了。
第三期的疗程大概半年。费用最贵的电疗落在疗程前段,正好符合员工保险资格,算是不幸中的大幸。
(四)网上资料
上网了解得越多,我就越愤恨难平:资料显示电疗辐射会破坏牙齿,变得脆弱易蛀。我怎么可能不生气呢?我早晚刷牙、少吃甜食、定期光顾牙医洗牙、努力照顾口腔卫生不敢稍微松懈;我的弟弟晚上不刷牙、爱喝汽水、抽烟、避牙医则吉……到头来(可能)满口烂牙的不是他是我!
还有,他从不运动、快餐当饭吃、泡夜店到天明、每个月薪水花个精光……而患病愁钱的居然是我!我们是一样的基因啊!老天爷偏心也不是这么个偏法吧?我满腔怒火无处发泄,眼泪也少了些。
(五)制造假象
越接近回国的日子我就越惊恐:我一个人的噩梦将变成全家人的噩梦。时金融海啸刚过不久,我编造了一个完美的借口回国——被裁员。果然家人一点不起疑,母亲还反过来安慰我别难过,一家人团聚更好。听到电话那一头她高兴的声音,我心想:“等我回来当面说了真相,你将有一段很长很长的日子不会再快乐了。”
(六)逛街购物
在杜拜的最后一个周末我独自去逛街。在热闹的商场静静看熙来攘往的人们,一会保安人员走来问:“小姐你OK吗?”我答了:“不OK。”就拿脚走开。
经过一间小店卖意大利冰淇淋(Gelato),五颜六色的煞是诱人,我怕肥很久没吃冰淇淋了,今天决定破戒。可惜正值星期五祈祷时间店员不在,只好望门兴叹,带着遗憾回国。
三、待续